我父亲去世，我们兄妹俩在遗体前守灵三天。没有冰棺，近在咫尺，我看着他的手，怔怔出神：我爸是真的不在了，他的手一动不动的，他的脚被火纸夹着才能并拢。家乡的风俗是停灵三天，看日子去火化。

5月12号，天气还不热。父亲突然去世，我在外地来不及回，只能做好核酸后第二天开车回家。我妈打电话说：“怎么这么麻烦，不然你就别回来了吧！你把钱打过来就行了。”

我凄然一笑：“我已经去四院连夜做好核算了，明天早点起就能回去。我身上能动的钱就3万钱，取了现金带过去。”

到娘家后，看到父亲安静地躺在客厅里，身下是他生前睡的床，上面垫了他生前用的深绿色被子，身上穿着我给他买的寿衣，小被子把脸遮住了。头顶点了长明灯。以前是点的蜡烛，现在变成了电子灯。

我妈说，天气不热，我们暂时不租冷棺了，给你省点钱。我感激地笑笑，没接话。

在床的两边我妈分别铺了海绵垫子，让我和我哥分别趴一边。另一边太局促了，我就跟我哥坐在一边了！我能看到的是我爸仅露在外面的手，肿胀的黄，没有血色。

人死后，手指会呈现自然掐指状态，大拇指或掐食指，或掐中指。我爸属于掐中指的状态。看墓地的先生会问这些，然后选择坟墓的朝向。

我哥问：“你还要掀开看看俺爸不？”

我摇摇手，表示不看了，我手机里有我爸没病的时候的照片。我不想看到他的病容，虽然我不害怕，但是我会难受，会内疚，会自责。

犹记得我四叔去世的时候，遗像用的就是生病时的照片，那瘦骨嶙峋的脸，显得眼睛格外的大，似乎散发着对生命期望的光芒，瞬间泪如泉涌，像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哭。

四叔在人间的最后容貌在我脑海中定格如此，想忘都忘不掉。我不想再留我爸爸的病容了，在我脑海里，他还是那个咋咋呼呼，脾气暴躁的老爸。

我们离床边很近，甚至磕头时都能碰到，一点恐惧的感觉都没有。我们彻夜未眠，家里帮忙的人都回去了，只有我们一家人在家里。

每每“这世上，我再也没有爸爸了”这个念头一动，眼泪就如决堤的黄河，哭多了真的头疼，吃不下饭。

我妈还会跟我们抱怨，你爸死的日期不好，没有逢一个“七”字。逢七的意思就是，从去世的那天起，七天为一周期，第七天的日期里有没有“七”，比如，我爸5月12日去世，数到第七天是18号，25号，2号，9号，16号，23号，30号。七七四十九天，没有七。

火化的日子到了，我看着几位叔叔大爷用好几根布条把爸爸的身体抬上小推床上，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僵直一般，因为受力大小不同呈弯曲状态。我追着爸爸哭了一路，我大娘把我喊回来了，她不让我跟过去。

看着他们扔掉了我爸爸的床，那是他作为木匠，给家里打的家具中，为数不多的两张床之一，就这样被扔掉了。他的被子，本来也要给扔的，我妈连忙夺了过来，边夺边念叨：“被子，被子，不能扔。”意思就是带儿子的“子”，扔了对儿子不好。

我爸火化回来，我要披麻戴孝哭着到十字路口跪下相迎，这些是当地的习俗。我必须得照做。只是一天的时间都在哭真的很痛苦。

堂屋正门放了个八仙桌，我爸火化回来后变成了一堆骨灰，用一个红色的带收口的布袋子装着。大概长宽高20厘米左右。我不知道是弄回来这么多，还是直接烧得这么碎。

骨灰盒是我在网上给买的，买的时候，我妈一直不满意，嫌我买的小了。买的时候不说，买来了嫌这嫌那的。

我又重新找了下，有那种小棺材一样的骨灰盒，我妈又嫌大，说到时候放公墓放不下。我给她解释，骨灰盒基本就这么大，再大个一两厘米的也有，但是还是放不下。

她不依不饶的，说我四叔当初在火化场买的就是大的。后来我为了证实她是错的，特意当她面问了四叔家的弟弟，弟弟说尺寸都是这么大的。

想想我爸还活着的时候，就跟我们谈以后火化的事了，他跟我说：“xx，骨灰盒不退了，如果嫌多装不下，到时候咱让人家烧碎点儿。”

我妈不愿意，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烧了一麻袋回来，她也想给烧整的。到时候能摆成型...

我琢磨不透我妈的意思，她那么讨厌我爸，但似乎对他身后事却这么上心。

最后骨灰盒没换，所以带回来这么点骨灰，我们家族老大，堂伯父把骨灰盒里面的东西摆好，再把骨灰倒在里面，就像倒米一样，最后袋子往上收的时候，骨灰撒出来一些，我堂伯父，用手一扫，扫到另一只手上，丢进去，拍拍手。

骨灰硬茬茬的，有点亮晶晶的感觉，骨头是白色，里面是黑色。偌大的一个人，现在就成了碎渣渣躺在一方天地里。

外面吹唢呐的，鼓着腮帮非常卖力，我们没有请杂耍的，觉得没必要。乡下很多老人去世了，请吹响的，还会杂技表演，村里人都会过来看，仿佛不是一件悲伤的事，仅仅是一场闹剧一般。

亲戚来吃席，一场一场换一场，下葬了，没有去公墓。我爸生前交代，不想去村里的公墓，那里一下大雨就会被淹，他不喜欢。如果去七八十公里外的公墓，那葬礼就没法继续了。最后葬在一个堂叔的拾边地(不是生产队分配的，无主的河边沟边，谁先占领就是谁的)。

事后，我哥提了谢礼去堂叔家。葬礼的规矩太多了，我至今还有很多没弄懂。家里有主事的接班人，或者600元专门请个管事。

每个地方的习俗不一样，但是守灵可能就是亲人之间最后的近距离接触了。

你有过守灵的经历吗？

我爸去世我深夜守灵，当时后半夜跟三姨俩人出去看油灯，油灯放在棺材前方，我蹲下添油时发生的事把我吓够呛。

守灵的经历只有一次，就是爸爸去世的时候。爸爸从去医院到去世前后十几天，到了医院没几天人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了，住院期间家人一直都是轮流照顾，夜晚多是哥哥和大伯家哥哥守着爸爸。

回家一天后爸爸去世，当时请了当地的阴阳先生来帮忙办理后事，按照阴阳先生所算，爸爸要在家里停放四天后才可以下葬。

人去世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家里的猫狗等小动物全部移走，不可以让小动物靠近逝者，然后就是要点油灯，而且油灯从点燃到去世的下葬前是不可以灭的，油灯的意思就是长明灯，指路的意思。

爸爸去世的时候是冬天，东北的冬天是很冷的，记得当时爸爸是停放在院子里的，人放在棺材里，但是棺材没有盖盖子。

白天的时候家里人来人往的，守灵的人也很多，晚上的时候一般都是男人守在家里，爸爸去世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妈妈就被安排到邻居家里去了，白天的时候我会守在爸爸的棺材前添油烧纸。

守灵的最后一夜是我和三姨守的，因为当时家里的男人和哥哥从医院开始到回家这十多天已经非常困乏了，记得当时晚上家里有哥哥，堂哥，还有姨夫，阴阳先生好几个人，我和三姨也留在了家里，怕他们太困睡着，忘记添油灯。

前半夜大家都还精神很好，十二点一过他们就睡着了，我知道他们熬了好几个通宵也确实是困，就和三姨说我们俩守着吧，三姨是妈妈的妹妹，她的胆子很大，比一般的男人胆子都大，三姨对我说：“你要是太困就睡吧，我自己也可以守灵，”我说：“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不害怕啊，”三姨说：“有啥好怕的。”

可我怎么可能睡着呢，我和三姨半个小时出去一次，给油灯添油，三姨只负责陪我出去，添油的都是我。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有点犯困了，三姨叫我说：“出去添一下油，回来你就眯一会”，我说：“嗯”。

出去外面真的是很冷啊，身上穿的衣服瞬间就被凉气刺透了，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到油灯里面的油不多了，我忙蹲下身子去添油，就听见咚的一声，我的脑袋好疼。

原来是我蹲下去的时候没注意，离棺材太近了，导致我的脑袋直接撞到了棺材前面，我吓了一跳，因为爸爸的头也正好放在那个位置，我站起来后眼睛看了看棺材里的爸爸，他还是安详的躺在那里，那一瞬间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伤心。

我用手揉着脑袋说：“妈呀，怎么撞到了呢，吓我一跳，”三姨却说：“没事，不用害怕，你自己爸爸怕啥，他会保佑你的。”虽然三姨这样说，可我的心脏还是砰砰的狂跳。

进屋后看着满炕上睡觉的人，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可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一直在想撞到头的那一刻，就是想不明白我怎么会撞到棺材上，难道是有什么原因吗！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说给了妈妈听，妈妈说：“没事的，啥事都没有，你就是没注意才撞到的，”那里面躺着的是你爸爸呀。

在我们那里去世的人下葬，女人是不可以去的，不管是女儿还是老婆都不可以。老婆只能守在家里不能出大门，女儿只可以送到半路就要停下，十几年过去了，直到现在还清晰得记得当时我跪在拐弯路口，看着爸爸被人抬走，离我越来越远，我才意识到我真的是没有爸爸了，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可笑的是我竟然是在这送爸爸最后一程的时候才真的感觉到绝望和无助，那一刻我才明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我每次回家的时候提前很久去车站等我了。

其实爸爸从生病到去世，到去世后停在家里的那几天，我虽然知道爸爸不在了，可因为他还躺在那里，我还能看到他，所以我没有那么绝望过，但是看到他被抬着越走越远的时候，我真的无法形容那种绝望和痛苦。

原本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在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会伤心难过，还是会泪流满面。时间可以让人淡忘很多事，但也只是淡忘，不会彻底抹去。

亲人的离世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是一生的悲伤，只是有时候选择把悲伤深藏。

你有过守灵的经历吗？

今年我爸去世了，说说我守灵的经历。因为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守灵的事只能我一个人做。我家摆灵放了五天。头四晚叔伯兄弟和一些朋友上半夜在我家陪我到十二点就都回去睡觉了。我老婆和孩子还有我母亲我叫她们上楼去睡了，毕竟白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一个人守灵堂，照看香烛不能让它熄灭了。因为是正月，我们这里气温比较底，灵堂的大门又不能关，半夜寒风吹进来有点阴森的感觉，虽然是自己的至亲，有时也难免有点心怯。每到这时我就拿点酒来喝，因为父亲生前也爱喝，灵堂桌子上也摆了3杯酒，我就端着酒自言自语的说:父亲儿子陪你喝酒了。喝着喝着想着父亲从前为我这个儿子操劳一辈子，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眼泪禁不住流个不停，心里感觉太对不起父亲了，没能让他老人家在这世上多待几年。

你有过守灵的经历吗？

我曾经为奶奶守过灵，那时我正上高二，时间是2002年的秋季。

我本来在学校里正常上课，过午第一节课时，班主任把我叫去办公室，说我妈妈来了。

妈妈说，奶奶去了，要我和她回老家去处理后事，当时，我是懵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迷迷糊糊的和妈妈骑着自行车回了老家。

在路上，妈妈说，奶奶是早上走的，家里的人正在准备后事，我回家后不用做什么，只要听老辈安排，做好守灵的事。

我父亲是长子，我自然就是长子长孙了。父亲那两年身体不好，查出了冠心病和心绞痛，整日流连病榻，连起床也需要人扶着，自然是没法尽孝了，于是，我就成了当仁不让的守灵人。

婶婶和妈妈给我穿戴上孝衣和孝帽，系上麻绳，就带我去了灵堂。

见到奶奶时，已经在脸上铺了黄纸，穿着寿衣，盖了一床薄被，头冲南，躺在木床草垫上

门里当中放着瓦盆，叔叔在烧着黄纸，泪流满面，见我来到，嘶哑着嗓子喊我“先烧三炷香，再磕头，记得添些纸”

我恭恭敬敬的上完香，又磕了头，跪在一边陪叔叔向老盆里添着黄纸。

期间有亲朋故友来吊孝时，都要由我领头出灵堂磕头回礼，一天下来是头晕眼花，虽说我年轻力壮，也有点吃不消，不由庆幸父亲可以不用来，心想，我定要做好守灵人，替父亲好好尽孝。

守夜时，理事人来对我讲，守灵三天，香不能断，要及时续香，老盆里要保证时时有黄纸在燃烧，尤其要注意野猫，必须驱离，不能使野猫靠近死者。

那时幸好有叔叔在旁边，实在困的受不了时，就商量一下，打一下盹。

守灵那三天，对我来说甚是煎熬，腿也麻，腰也酸，手上起了一层茧子，额头也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怎么过去的，不管怎么说，我没给父亲丢人，顺顺利利的给奶奶发了丧，守灵时也没有野猫过来。